梦回华年 高维晞

作者是原天津百花出版社的高级编辑,著名散文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居住在多伦多.

五十年代中期,在一片向科学进军声中,我怀着跻身大学的梦,打开了升学指南,在众多的大学中作出选择。

南京大学,赫然在目,那是由中央、金陵两大学的文理学院及其他一些大学的文理系科合并而成的新型综合性大学。历史悠久,师资力量雄厚,人才辈出,享誉中外,更是全国重点大学,这些都吸引着我,而且南大的所在地南京就是虎踞龙盘的历史古城–金陵。六代豪华,千秋胜迹,秦淮灯影,王谢衣冠。这些都使我如醉如痴,久欲置身其间,更何况这所学校就设在金大、南京中大的旧址,建筑雄伟,名胜古迹近在咫尺呢!于是,它的中文系成为我报考的第一志愿。   初次进入这所闻名全国的高等学府,比由小学升入中学更使人激动和感到幸福。一切都觉得高、大、全,一切都使人深感新奇和满足,眼前一片辉煌,浑身有用不完的力量。远大的抱负,金色的理想,涨满了喜悦的心头。

虽然汉口路两侧的广大校园里新建了许多巨厦:东南大楼、西南大楼、第八学生宿舍,这些也堪称雄伟壮丽,各有特色,但最使我心醉而流连忘返的还是那古老的、历经三所大学的北大楼。北大楼,它巍峨庄严,古朴凝重,曾是上述两校的主要讲坛和行政中心。旧时,他身后就是骄横一时的日本大使馆,背倚强寇,横眉冷对,历经沧桑,忍辱负重,是旧中国苦难历史的见证。它中间突出的塔楼,凌空而起,满披苍翠,似精神矍烁,阅尽人间盛衰的老人。你看他托着垂地的长须,默默挺立,笑傲人寰,记录着这里的一切。它高高檐下的两方明窗,不啻哲人的双目,明辨是非,洞察忠奸,使人肃然起敬,久久遐思,深受启迪。   春秋佳日,北大楼前,繁花乱眼,碧草如茵;屐痕裾影,阵阵欢歌。假日课间,花晨月夕,漫步其间,使人心旷神怡,逸兴遄飞;也使人更体会到社会的美好和大学生活的迷人,真如饮醇醪,身心俱畅。

一届届毕业生,带着丰收的果实,怀着金色的理想,唱着动人的校歌,从这里走向全国,走向世界。他们中间不乏精英:吴健雄、吴作人、陈梦家、唐圭章、程千帆、聂华苓更是一时俊彦,为母校争得了很高的荣誉。此外,还有一些出类拔萃的人才、奇才、怀抱利器,走出校门,跻身于时代的浪潮。正像中大校歌所言�”维襟江而枕海兮,金陵宅其中……百年树人,郁郁葱葱……。”这歌声响遍世界,回荡于无数校友的心头。这些都使我深受鼓舞,决心踵接前贤,走出黉宫,走向人生,走向社会,为母校争光。

在教授阵容上,这里更是人才济济,集著名硕彦于一堂。其中如胡小石、陈中凡、罗根泽、陈瘦竹、方光焘、范存忠、戴文赛、戴安邦、钱南扬诸先生,诚为南大的柱石和骄傲,吸引了全国的有志青年甘拜其门下。他们学有专攻,卓有成就,且谆谆教导,诲人不倦。授课时旁征博引,条分缕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在诗、词、戏曲的讲授中更是情动于中而溢于外,如天马行空,尽情发挥,了无拘忌,自然成章,一唱三叹,感人肺腑。学生生是在听课,但又深获艺术享受;教师们是在讲课,但又无异代替作者一倾积愫。在这种情况下,有谁不兴致勃勃地前来听课,又有谁还能无动于衷而逍遥自肆呢?今天,我虽然久已离校,但旧时的情景犹历历如在目前,情真意切的讲课语句仍不绝于耳。使我充分感到黄金岁月的可贵和大学生活的值得留恋。

刚刚入校之日,正是我们破除迷信,力争上游,加快步伐,赶超世界,一天等于二十年之时。我们都意气风发,投入十五年赶上英国的浪潮。以后,人民公社化的时候,我们更全力以赴,力图跑步进入社会主义,校长也被激励了,制定了许多奋斗的目标。今天看看虽未免浮夸,但为了祖国早日富强的争雄之心仍未可厚非,而同学们团结一致,战天斗地的不寻常生活也别有风趣。

三十年光阴弹指而逝。如今我们都渐趋暮年,有的校友更年逾古稀了。在一次校友联欢会上,许多前辈有的已须发如银,步履蹒跚了。但他们和我一样都曾在北大楼前度过如花的年华,在芳草连天的广场上,低头沉思,魂牵梦萦,为祖国的未来而苦苦求索。以前我们也许从未过面,但我们之间总有一些共同的东西把我们连在一起,那就是对母校的一草一木的回忆,对学生生活的刻骨相思,那就让我们在无聊的时候尽情回忆吧!它可以使我们得到一些美的享受,也可以通过回忆,检查过去,激励今朝,鞭策未来。这该是有趣,也或许是益的吧!愿本文能有助于你的回忆,重尝青春的琼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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